若渊抽没抽筋他不知道，反正那个中年男人看起来要七窍生烟了。
鬼神之道历来讲究一个“敬”字，敬老祖宗，敬鬼魂，敬神明，但凡有冒犯之处，很容易噩运缠身，就连不信这些的都知道谨言慎行。从事这行这么多年，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无礼的小辈，一来还是一群，换谁都得心肌梗塞，李辰时怕把他气晕过去，很贴心地收敛了些，安分守己地报了自己和楚里的名字，至于家门那些，便避重就轻略过了。
徐家的大儿子进来给他们奉茶，将徐老板在电话中叙述过的所见所闻重复了一遍，指着楼上道：“我事后检查过，除了卫生间地板有些潮湿之外，并没有我爸说的满地水洼，但他一口咬定那天见到了脏东西，具体如何，我也不敢断定，只好请诸位过来，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，各位大师可以在房子四周到处看看，只是我爷爷上了年纪，身体不好在房里休息，还望各位查看的时候将动静放轻一些，负二楼有一间上了锁的地下室，那是我爷爷放东西的地方，不便参观，其他地方，各位随便看，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，万望海涵。”
说罢，他礼貌地朝众人点了点头，先一步离开。
楚里坐着没动，李辰时跟着稳如老狗，等其他人都渐渐走了，他才饶有兴致地说了一句：“这家人挺有意思，新买的房子闹鬼了，不想着远离是非之处，反倒把捉鬼的请到家里来捯饬，这块地皮究竟有什么魔力，值得他们冒这种风险？”
“这是你的任务。”楚里淡淡地接了一句，他不爱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，判官判善恶功德，阅遍千帆，若没有一颗八风不动的顽石心，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在生死簿上勾勒朱砂的。这次愿意插手，一方面是李辰时死缠烂打，另一方面，这件事确实也跟他本人有点关系——半个月前北府山庄发生了命案，兄妹俩在家中接连死去，死因离奇，其中哥哥谢轩在楚里手底下过的流程，这位铁面无私的冷血判官想都没想，直接将其判进了阴曹地府，结果那家伙反手就是一封投诉信，最关键的是，他还投诉成功了。
这就有些意思了，楚里坐镇的是三司中最不讨好的罚恶司，加上这人心比石头还硬，判的时候从来不问缘由，但凡有错，不管是被胁迫还是走投无路，通通凭结果处理，任你哭喊厮闹，毫不动容。所以自从地府开通了投诉服务，楚里每年收到的投诉信可绕地球两圈，遥遥领先于同行。不过他并不太在意，因为所有投诉信里，能投诉成功、递到察查司的，从来寥寥无几。
那些人，无一例外有大冤屈。
涉及地府四大判官之一，察查司也得拿出相应的态度，外勤调查的任务就落到了跟楚里齐平的两位判官曲昭和李辰时身上，本来不是什么大事，可李辰时偏偏有一个致命的弱点——他晕血。
听听，地府四大判官之一，这像话吗？
察查司事务冗杂，李辰时很少接触刚死亡的新鬼，必要的外勤也有曲昭，所以这么丢人的一件事儿，至今只有他们这三五好友知晓，算不幸中的万幸。只是这份幸运显然不可能永远眷顾他，这不，考验来了。
恰好曲昭因为其他任务，事发时仍在酆都城抽不开身，李辰时只能硬着头皮上，临走时使出浑身解数打包带走了楚里，理由非常正当：“谢轩投诉的人是谁？是你；害我出外勤的人是谁？是你；除了老曲我最好的朋友是谁？还是你。陪我走一趟委屈你了吗？”
……你觉得呢？
徐亭之端来的茶还在桌上放着，冒着袅袅热气，大多都没喝几口，楚里粗略一看，竟然只有对面那个叫若渊的年轻男人空了盏，他倾身将茶碗拿过来，三枚铜板叮叮当当落进去，他摇晃两下，蓦地反盖在桌面上。
“……凶。”拿开茶碗，三枚铜币连成一线，指向一个方向，李辰时举起手来，认命道：“OK，今天晚上我一定捂住眼睛，争取什么都不要看到。”
楚里没吭声，他朝铜币指向的地方看了一眼，揣上茶碗就走了出去，李辰时紧随其后，出门就步子一拐，直奔厨房。
楚里走走停停，偶尔拿着茶碗和铜钱再摇一卦，奇妙的是，铜钱的排列永远是一条直线，指向某个方向。
在房子里晃荡的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他的行为，中年男人看过一次，便忍不住皱起眉，想训斥，又觉得掉了身价，最后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，转身走了。
倒是那个从来没说过话的道袍人，在原地站定，静静地看着他卜了两卦，若有所思地走近。
“足下师承何处？”
楚里随口敷衍：“自学成才。”
道袍人身边的小弟子好心提醒他：“你学错啦，卜卦要抛六次，称之为六爻，你只扔一次，连卦象都得不到的。”
楚里：“我不用。”
小弟子还想再说点什么，道袍人将他拦住了，拂尘一扬，深深地朝楚里作了个揖。